别时圆
“悲欢离合,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”
‖卷首.残烛‖
“出去。”
白玦皱眉,乍然听到如此不敬的话语神情一滞,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,还是缓缓开口。
“我进去看看他。”
白衣女子不屑,嗤笑一声。
“以什么身份呢?故友、兄弟还是……旧情人?”
说罢又向他走近几分,盈盈目光似是淬了寒冰,明明唇角勾着笑,却还是能让人感到入骨的寒凉。
“我都忘了,白玦真神早已是妻儿两全,真是难为你还能想起他……见就不必了!”
蓦然转身,大步向前走去,周身气势冷冽的可怕。
“让你见了他……我都替他嫌晦气!”
还未至太初殿门口,一道灵力将她截住——来人赫然是混沌主神,白玦之妻
上古
“天启是我的朋友,我为什么不能看他?再者,你又是何人?”
在她之后屁颠屁颠跑来的是一位小孩,长得白白净净,甚是讨人喜欢。
“父神!母神!”
那小孩叫的欢喜,朝着白玦伸手,示意让白玦抱他,
随后又趴在白玦怀里嘟着嘴,十分不满的叫嚷:“为什么别人一来你就走?你都没有陪元启!”
白玦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头,随后有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,解释道:“你三伯回来了,我来看看他。”
“可是你都没有跟母神说过就跟来了!他只是一个外人!”
只是一个外人。
这是一个甘愿渡一半本源救他的外人.
只是一个甘愿照顾他百年的外人……
白玦无言,只能苦笑着别过头去。
百年前他归来,看到了跪在乾坤台下的上古,听着上古倾诉她的日夜思念,心里却总不禁想起那一抹紫色的身影。
可别人都说上古对他用情至深,甘愿跪在乾坤台下百年,求他归来。
可别人都说他和上古郎才女貌,是天作之合。
别人都觉得他与上古会幸福,只有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不是他想要的……
他几乎寻遍了上古界的每一处,却还是没能寻到天启,后来才知道,天启为了救月弥和子涵进入了时空夹缝,已过百年。
白衣女子看着眼前一幕,淡然一笑后,抬眸与白玦的视线对上,感觉好似看到了一丝不甘与怨怼,密密麻麻如游丝缠上心头。
“天启神尊乃是家父,吾乃他的女儿,吾名柏清。”
白玦猛地瞪大了双眼,鲜红的血丝瞬间爬上双眸,内心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,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“他何时有的女儿!”白玦和上古近乎同时问出。
“与他在时空夹缝中相遇,为他而来。”
白衣女子不再理会二人,自顾自的向前迈了一大步,直直的走入了太初殿,广袖一挥,大门再次重重关闭,将所有人阻挡在外面。
柏清整个人靠在大门上,任由泪水打湿衣衫,全身颤抖,最后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的瘫坐在了地上。
可惜了,我救不了他,也留不住他。
可惜了,你我皆是孑然一生,他还有稚子美妻……
所以,十载时光,是恩赐还是惩罚?
‖当时明月在‖
上古界众神神生漫长,自有不少附庸风雅者喜好人间草木,于是炙阳专门令人辟了不少小院给这些神君神女们种花种草,又因上古界不分四季,花也便时时常开了。
“爹!谁让你起来了!”
柏清双手环抱在胸前,一脸审视的看着天启。
天启一脸心虚的将东西藏在身后,赶忙找补:“这个吗……柏儿,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。”
也不怪柏清如此气愤,如今的妖神就像一盏美人灯,远远的供着觉得精致美丽,可到底是纸糊的命,微风一吹便能破掉,性命更是如风中残烛。
最刺眼的莫过于那头白发。
真神都有改变自身外貌的能力,但没有人愿意把头发变成白色,因为这预示着他们会同凡人一般,面临着同样的结局——死亡。
柏清冷哼一声,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:“你的旧友还能为难我不成?不过他们都想见你,要见见吗?”
天启一拍手,眉毛上扬,笑着说:“见!当然要见!”说罢也学着柏清的样子双手抱胸,一脸骄傲的说:“我要让他们都见见你!他们谁还有我这么好的女儿!”
“ 哦。”柏清不动声色的转到天启的后面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手中的东西夺去。
是一株桃树苗。
天启讪笑着:“当年,你月弥姑姑,有一整片桃花林,很漂亮的!”
只可惜……桃渊林的主人不在了。
月弥乃至关于她的一切,都是天启的旧伤,直到现在还是会隐隐作痛。
他在时空夹缝中寻了很久,如果不是柏清的话,他或许会一直找下去。
柏清叹了一口气:“我来吧,妖神大人十指不沾阳春水,怎么能干这活呢?”
“不行!”天启表示拒绝,伸手去抢那一株树苗。
“爹!”
天启打了一个寒颤,却还是坚持:“只一株!柏儿,你就让让我嘛!”
柏清还想辩驳,可看见天启的神情,她只得乖乖地去找来了锄头。
于是,两位有移山填海之力的真神亲自动手在院子里种起了桃花。
除草、 挖坑、放树苗,一气呵成。
天启瞧着那株小苗,心里也觉得喜滋滋的,嘴里却念叨着:“白冰块能种我也能种……种出来的桃子应该是一个味吧?”
柏清似乎明白了他的为什么偏偏要动手
——这是从瞭望山上的一片桃林中寻到的苗
后来天启真神主张开了一场赏花宴,邀请了昔日的好友一同前来。
天启院子里奇花异草不少,富贵秀丽如牡丹;妖艳热烈如鸢尾;一枝独秀如寒梅……
主打一个五彩缤纷,五颜六色!
“天启!回来了!”炙阳是第一个进门的,自门口就喊着来,见到天启时更是给了他一个熊抱。
“来,柏儿,叫人。”天启顺手拉过柏清,“叫大伯!”
柏清今日被迫套上了一套天启往常穿的紫色纱衣,天启美其名曰“亲子装”
柏清一向是个守礼的,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“大伯。”
炙阳愣神,却还是伸手搭在了柏清的肩膀上,轻轻拍了拍“何必讲究这些虚礼”转而将话头对准了天启“说,你小子去哪里捡这么大一个女儿?”
“这个嘛……说来话长喽……”
天启故作高深,得意的摸着下巴。
“三伯!”元启也来了,后面跟着的是上古和白玦。
“天启!终于舍得见我们了?想死我了!”上古冲上来想抱住他,却被横夹在两人中间的柏清拦住了。
“主神。”柏清又是端端正正一礼,弄得在场的人不知所措。
这个姑娘对他们疏离又淡漠,根本不似天启的皮性
“好啦,好啦……人都到齐了,开宴吧!”
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,柏清却始终沉默不语。
“你别说,你女儿的脾气跟当年的冰块还真像……”上古用手肘捅了捅白玦“是吧?”
一句玩笑,天启却只觉得心中苦涩。
他走之后,他的女儿当真就算无亲无故了……
“桃花开了!”元启向上一指,众神也跟着齐齐望去。
天启起身,摘了朵花,眼含笑意,走到柏清身前,将花别在了她的发间。
“知道你用灵力催它长大,第一朵花就给你吧。”
父女亲情,好不温馨。
他再次抚上花枝,不急不缓的说“桃花又叫阳春花,可现在……若是推算起来便是人间的暮春时节”天启放下花,转身回眸“花开的不合时宜。”
本不该开的花,被催开了,却还是不合时宜。
白玦皱眉,逐字逐句听去,也在细细斟酌“不合时宜”四字
转而抬头再次看向他,目光中多了几分淡然,倒映出了当年的影子。
不合时宜……
万年前不曾知道心意,一味规避
化作清穆时也不曾明白内心,再次错过
现在看明白了,却被诸事缠身,为时已晚。
不合时宜,确实配他
酒过半晌,元启闹着要回家,天启看着柏清越来越差的脸色,大手一挥,宣布散席。
各自拜别,余生不见。
他们谁都没有料到,这会是和天启见的最后一面
余下的时光里,柏清就在院子里守着天启,关闭了太初殿,不再见任何的故友。
白玦时常在门口静立,期待着大门有一日打开。
他觉得,他们之间的事或许得说清楚了……
“柏儿,你过来。”天启已无往日的活力,整个人都卧在床上。
他不喜光,柏清便将窗帘拉上,内室昏暗,只有一豆孤灯寂寞燃烧,灯焰在灯盏上跳跃。
柏清此时正失神的用一颗细针挑着灯芯,惹的灯烛呲啦乱响。
“哦!”
自那日赏花宴后,天启一整个人就昏昏沉的,清醒的时候甚少,今日难得有了精神,但柏清明白,这大抵是回光返照了。
天启抓着她的手,眼中盛着凄凉“柏儿,我若不在了,你就真的只是孤身一人了……”
“爹爹!”
泪泣如珠,大点大点的砸在了天启近乎惨白的手上,哭得像个花猫。
“炙阳他们会看在我的面上护着你,可你不能懈怠了……白玦,这辈子他都不用知道真相了……你不要告诉他?好吗?”
天启说话断断续续,费尽了极大的力气“柏儿,为父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……就好。”
“爹爹!爹爹!”她抓着那只冰凉的手,一边哭一边摇,“我不要……我不想……”
抽抽噎噎,泪如雨下。
“莫要伤心了……这于我而言,也算解脱了。”
“轰隆——”一道亮光划过墨色的天空,要下雨了。
狂风起,吹地枝桠乱舞,好似鬼魅一般拍打着窗棂,“哐当——”
窗子被吹开了,薄纱窗帘被吹起,乱舞一通。
本源之力如清风吹过她的耳畔,那只苍白的手最终还是垂下了。
柏清往后退了一步,在地板上重重跪下,大哭起来,此时天空黑云翻,雨脚如麻,重重的垂在地面上。
门外的白玦知道这场雨来的怪异,奋力拍打着大门“天启!柏清!开门!”
他似乎在风雨中听见了悲怆的哭声,一下子慌了神,不顾礼数的撞开了大门,直直的奔过庭院,闯入房中。
风雨晦暗,狂风吹的窗帘薄纱乱舞,屋里没有半点光亮,他看到柏清跪伏在天启的床前,浑身颤抖,悲怆的哭声穿透耳膜。
怎么了?
天启怎么了?
他心里比谁都清楚。
柏清被他惊住,蓦然回首,双眼通红,脸上还挂着泪珠。
“滚出去!他不想见你!”
白玦立在原地,每动一下都好似千斤重。
“咚——”地一声,他整个人也跪在了地上。
天启的身躯化作紫光,星星点点围绕在柏清身旁,柏清站起身来,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。
紫光在雨幕中穿梭,她发狠地追,不小心就跌在了泥水里,整个人狼狈的很。
跌了很多次,直至来到乾坤台前。
乾坤台下,她望着石碑,不假思索的跪了下去。
她本是想求祖神让她爹爹归来,可又骤然想起她爹爹死前的那一句:
“对我来说……也算解脱了”
于是她呜咽的哭着,含糊不清的求道:“望祖神怜悯爹爹,赐他轮回!”
一句一拜,重重叩首。
冰凉的雨丝仍然击打着她的身躯,她整个人都湿透了。
她不记得那天她跪了多久,求了多少句、磕了多少头。
只在她志不清时有一个人急急的跑上来,将她抱起。
在醒来时,她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,四周灯火通明,她却不知所措。
白玦见她醒了,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她,她却只是呆呆的望着,一行清泪流下。
“白玦真神,我再也没有亲人了……”
白玦一顿,上古却接着话茬,颇为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。
“清儿,我们是你的亲人。”
元启却在一旁撇着嘴,小声的嘟囔“母神……”
后古历
六万三千七百八十一年 水之真神天启陨落
其女承其神位
新一任水之真神诞生,神名柏清,长居祁连山
Ps:本来真的想一发完的,可写的好像有点太多……下卷也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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